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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宮28當一個釘子戶的“城堡”成為網(wǎng)紅景點

作者:小編    發(fā)布時間:2024-08-23 18:58:54    瀏覽: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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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南宮28他以自家的瓦房和平房為“地基”,僅憑木材拼接,便憑空壘出一座九層高樓,歪歪扭扭地戳向天空。有人說,它是釘子戶的家,將其命名為“九層塔”或“興義的布達拉宮”。

  但這不是故事的全部,九層也不是這座樓的終點。一個多月前,他以極大的搭建了第十層:一個只有一平方米、大風一吹就搖晃的小平臺。

  在貴州興義的梨樹坪,陳天明的木板樓成了一處打卡景點。它的結(jié)構(gòu)七扭八歪,木條和電線在內(nèi)部胡亂穿行,窗戶上的塑料紙和碎被單隨風翻飛,像一個隨意拼湊的玩具屋。

  因為拆遷,這里的村子已成廢墟,只剩下陳天明這一家。很多村民和游客在村口探頭看,說不好是在看一個藝術(shù)品,還是在看一個笑話。

  但陳天明不在乎這些。他每天在這座“危樓”中像猴子一樣穿梭,一些又長又窄的木梯幾近90度垂直于地面,其他人需要小心翼翼倒著往下爬,他卻像長臂猿一樣勾著某處橫梁,“咻”一下就蕩下去了。

  樓里的一切都是不規(guī)則的,或者說不合常理——比如從八樓的梯子往下看,腳底下全是鏤空的,能直接貫穿地面,驚險無比。但陳天明上下自如,幾乎不用手扶。

  這座總高約23米的九層樓,陳天明一共建了6年,是在父輩三代的老屋上搭起來的。他從不畫圖紙,技術(shù)全靠在網(wǎng)上學,手邊有什么材料都拿去試一試:有時候是廢棄的電纜線,有時候是把壞掉的木椅,拆開就用。

  他學過榫卯技術(shù),但后來覺得沒必要這么古板,便用自己的方法建。他也沒想過向父輩學習如何用磚砌出穩(wěn)固的房子,“不想當泥水匠和砌墻的”。

  幾乎每隔一兩年,陳天明就往上搗鼓一層,逐漸擴充出臥室、書房、藝術(shù)展廳、衛(wèi)浴間、廚房。他還特地騰挪出兩個觀光陽臺,其中一個像是建在一個吊腳樓之上,他把這稱為“空中樓閣”。

  說是陽臺,其實是一個沒有圍欄的平臺撐著一塊擋雨的鐵皮。但陳天明費了很多心思,把植物一盆接一盆挪上來悉心照料,還放了把乘涼的椅子。

  一直到第九層,樓體到達一個“塔”的頂端。九層最初有擋板,但連著幾次大風讓陳天明在八樓感到明顯的搖晃感,他只能把擋板拆了,留下一個框架,減少受力面。

  陳天明不是沒有過恐懼,但每一次時,他都在上面茍著,“再害怕也要自己擔著。如果跑到下面,好像就錯失了那種驚恐的感受?!?

  今年元宵節(jié)前后,天氣預報說有9級大風,他每隔半小時就能感受到突然襲來的一股推力,就像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樣。風從深夜1點刮到凌晨5點,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,幾乎一夜無眠。

  他能準確說出每一次刮大風的日期。這對他來說都是重要的時間點,關(guān)乎房子的生死存亡。有時候他夢到房子被風吹倒,但一覺醒來,“九層塔”還穩(wěn)穩(wěn)當當?shù)芈柫⒅?

  看著兒子越住越高,陳天明的母親總是擔心,“樓梯看著都害怕”。她希望兒子睡在三樓以下。這里靠近山區(qū),大風時節(jié)多。有一次,平房上的彩鋼瓦被風刮得滿天飛,整個屋頂都被吹到后面的樹林去了。

  弟弟陳天亮也表達了相似的擔憂,但他知道管不了哥哥,只是常常為上樓的游客捏一把汗,尤其是一大群人上去時,“像電梯超載”。

  他覺得哥哥膽大又敢干,可一些活兒未免太粗糙,和哥哥持相反的看法:“房子搖晃,肯定不正常是不是?”

  陳天明不太聽這些意見,他自信這個樓是安全的,講科學的。他每天查看當?shù)靥鞖?,研究每一級風的最高風速對應的推力是多少,以相應的重量來抵抗。有時候,他能憑樓下的牧草被風吹彎的程度,判斷現(xiàn)在吹的是幾級風。

  迄今,陳天明已經(jīng)花了十多萬元來建這棟樓。他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它,很多地方像“樣板間”:三樓廚房的電磁爐、餐桌和餐具從來沒被用過;衛(wèi)生間的熱水器是三年前買的,只用過一兩次;馬桶也是嶄新的——除非趕上拉肚子,不然陳天明絕不用它。

  檢查和加固,成了他日常中最重要的“工作”。他幾乎每天都會檢查房子細節(jié),發(fā)現(xiàn)哪里被壓彎了就加一根木條,哪里松動了就拿廢舊的布條或電線多捆兩圈。

  因為擔心木屋子太輕,陳天明一趟趟搬運巨大的石頭上樓,在樓面各處放上重達200斤的水桶。他還參考蒙古包的設(shè)計,在樓體四周拉了許多根繩子固定在地上。

  陳天明在樓上敲敲打打時,母親總在樓下仰頭看他。在母親的記憶中,陳天明很愛動手做“玩具”,小時候就做過潛望鏡和獨輪推車,還因為做木陀螺出過事——他當時想用柴刀把陀螺砍出尖的形狀,結(jié)果一刀下去把手指砍斷了,骨頭露在外面,嚇得母親趕緊帶他去縫針,才勉強接上。

  他甚至從電視上學著制作了一把“”,往槍管里塞火藥或鞭炮,“有點小小的殺傷力”,但從來沒成功擊中過小鳥。

  因此,母親對兒子這種強大的自信和不知疲倦的創(chuàng)造熱情,既熟悉也焦心。但是,陳天明對房子日復一日的維護,又指向另一種悲壯的英雄主義敘事——2021年初,興義市自然資源局認定他的房子是違法建設(shè)。

  這意味著,陳天明的木屋或許終將會被推倒。重復地、永無止境地檢查和加固,或許只是西西弗斯式的努力。

  陳天明不是第一次收到這種公告了。幾年前,當?shù)匾?guī)劃建設(shè)一個文旅項目,陳天明所在的村莊被納入拆遷范圍,一輛大型挖掘機開來,拆了陳天明家的老圍墻,里面的果樹和桂花樹一片狼藉。

  陳天明當時還在杭州打工,接到家里的電話后,連夜買了火車票返鄉(xiāng)。家里的老人對此惶恐不安,陳天明只能給他們租房子暫住,獨自留下。他一個人在家里的中堂睡了兩個月,枕頭下藏著一把殺豬刀。

  由始至終,陳天明都不同意簽拆遷協(xié)議,也不想被安排到安置區(qū)。他覺得這個文旅項目從一開始就“冒冒失失”,規(guī)劃圖看起來宏大壯觀,號稱占地5000畝,斥巨資打造人工湖、大劇院、博物館、酒店和仿古街區(qū),可路修好后不到半年,項目就爛尾了。

  但關(guān)于拆遷的催告書依然源源不絕。此后,陳天明一直在打官司,盡管一審和二審均敗訴了,但他仍繼續(xù)準備申辯,“或許最后會走到抗訴”。家人支持他的決定,作為長子,陳天明是這個家的主心骨。

  選擇在廢墟中獨自留守之后,陳家跟曾經(jīng)的鄰居、親友越發(fā)少走動了。在陳家采訪那幾天,我不時聽到遠處有人在白天“嘭嘭”地放煙花。陳天明的父母說,那是附近的安置區(qū)有人去世了,但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家。

  如果當初陳家簽了拆遷協(xié)議,他們會像鄰居一樣獲得一塊地皮,然后按規(guī)劃圖紙上的樣式建起獨棟的樓房,自己住一層,剩下幾層可以出租。

  但這不是陳天明想要的。安置區(qū)所有的樓房基本都長一個樣,層數(shù)也基本固定。而且,租客沒有想象中多,樓房的空置率很高。

  陳家的堅持,大多數(shù)村民也不能理解。偉青是陳天明同村的發(fā)小,一起考上了市高中,都是農(nóng)村班里的尖子生。如今,在國企工作的他看著曾經(jīng)考得比自己好的朋友,時常感到困惑和心酸,“什么‘布達拉宮’,什么網(wǎng)紅地,這些話既好聽也難聽,哪個人想過這種生活?”

  高考那年,他出乎眾人意料地考上了一所211大學的數(shù)學系,這在一個2000多戶的村里是一件大事——在他之前,村里考上重本的孩子僅有一個,陳家甚至為此擺了流水宴。

  陳天明一直希望成為一個知識分子。16歲考上高中那年,家里沒錢,他哭著說不想輟學,最后外公掏了500塊報名費。為了湊第二學期的學費,陳天明寒假去工地拌砂漿和搬磚,干累了直接睡在工地,半個月下來,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繭。

  但考上大學后,陳天明感到巨大的落差,無論成績還是經(jīng)濟狀況都明顯落后于人。貧困就像一根無法停下的皮鞭,鞭策他不停地想法子賺錢:去擺攤賣電話卡、隨身聽,到大酒樓當服務生,春節(jié)也不回家。

  學習也遠沒有高中時順利。他不跟隨老師的節(jié)奏,總是囫圇吞棗般把書翻一遍就丟開,“像看小說一樣”。到了考試周,他也不臨急抱佛腳,甚至直接考0分。

  他也說不清為什么對上學和考試如此反感,但他沒有感到后悔,“難道拿到那個證書,就證明知識掌握得很透徹嗎?”

  大四時,他也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找單位實習,而是執(zhí)意回家創(chuàng)業(yè)——養(yǎng)牛,一人包攬割草、喂牛、鏟牛糞的工作。那時候還沒有高產(chǎn)牧草,他只能給牛親自配料,有時候還要跑到山坡上割野草,一次得挑150斤。

  他希望養(yǎng)牛的“整體高度高一點”,買了一本農(nóng)學院女博士寫的論文《中國肉牛產(chǎn)業(yè)鏈分析》作參考,寫了份長達10年的養(yǎng)牛創(chuàng)業(yè)計劃給輔導員。他希望干成這份事業(yè)南宮28,覺得科學養(yǎng)殖在農(nóng)村將是一片廣闊的藍海。

  陳天明就這樣在爭議中干了整整一年,后來發(fā)現(xiàn)養(yǎng)牛的周期很長,市場也跟想象中不一樣。最后擊潰他的,是牛被宰前哀憐的眼神——從前的老式牛市場在斜山坡上,到處都是牛的尸體,有時候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。

  在這里,他要面對無法回避的慘狀:因為被養(yǎng)殖戶喂膨脹類食品,牛的肚子鼓得像皮球一樣。它們眼睛翻白,橫七豎八地死在骯臟的洼地里。

  他受了刺激,決定把攤子留給家里,獨自外出打工。他先后在上海、南京、宿遷和杭州跑推銷和賣保險,出差頻繁,大多數(shù)時候都住在靠近火車站或汽車站的普通賓館里,有時候一天要跟一兩百個陌生人說話,就為了把手上的剃須刀或面膜賣出去。

  他也嘗試過一些小型創(chuàng)業(yè),但基本都倉皇結(jié)束。后來便一直在做閃送的工作。雖然日曬雨淋,但陳天明覺得這份工作還不錯,當日結(jié)賬,接單自由,不用像派單員那樣被指派任務,困在系統(tǒng)里。

  照片里,他戴著眼鏡,穿著白襯衫和西裝,神氣地交叉著雙手。我問他為什么突然換頭像,他回了一個笑臉說,“可能有點自戀”。

  他有近6年沒出過遠門了。雖然家離興義萬峰林機場很近,車程不到10分鐘,但他從來沒從興義坐飛機出去過。僅有的兩次飛行,都是從外地回來。

  房子的事情困住了他。如今,他摘了眼鏡,剃了平頭,常年只穿幾件洗到掉色的速干T恤,還有一套專門干農(nóng)活的迷彩服。

  而頭像里穿的那件西裝,至今掛在7樓臥室里。這是他在杭州跑推銷時穿的,是所有衣服里質(zhì)量最好的一件。它被掛在最顯眼的地方,像對過往的祭奠。

  即便真的能出門,他也時常感到迷茫。興義地處貴州、云南、廣西三省區(qū)接合部,放眼望去全是喀斯特地貌的小山坡,鎮(zhèn)上的工作機會也不多,“不像以前了,說不定好多事情自己根本沒資格去做。想跑業(yè)務,可能年紀也大了?!?

  兒子的終身大事一直沒著落,母親對此“惱火得很”,但也倍感無奈,覺得現(xiàn)在的姑娘看不上他。她隱約記得兒子談過一個北京的女朋友,但當時陳天明在杭州工作,誰也沒打算結(jié)束異地戀。

  關(guān)于這個女孩,陳天明私心里認為“她條件太好,我條件太差”。2012年國慶節(jié),他坐火車到北京與女孩見面,女孩給他訂了三百多塊一晚的酒店,他覺得太貴,把房間退了,自己去城中村找了一個75塊一晚的家庭旅館住。

  后來在外工作多年,有不少人介紹過他去當上門女婿,有紹興的、杭州的、南京的、溫州的……都被他一一拒絕。他對此感到恐懼,無法想象入贅后的人生。他覺得如果第一步就妥協(xié),后面的生活都會失控。

  早些年,這棟樓的形狀更像一個“塔”:紅色的合成板嶄新發(fā)亮,三樓和四樓掛了一圈紅燈籠和星星燈。但在長期日曬雨淋后,墻板早已褪色,燈籠只剩一個能亮,晚上看起來有點瘆人。

  陳天明覺得無所謂,他已經(jīng)不在乎美不美觀。近幾年來,他的目標只有一個:往上再搭一層,到更高的地方去。

  兩個月前,他在九層上多建了一個小平臺,算是第十層——這源自某個傍晚的突發(fā)奇想。那天,他在樓頂站了許久,感覺雙腳能往上再踩一步,很想知道“把自己的高度再提高一米,會有什么不同”。

  給第十層留下的空間,只剩下一平方米了。但陳天明非常篤定,一個上午就建好了。雖然只是一個四方形的木臺子,但他跨上去后,雙眼放光,“感覺這是我的戰(zhàn)車。”

  他還在第十層上安裝了避雷針——這是兩根很尖的鐵棒,遠遠一看像昆蟲的觸須,讓他的房子顯得更高。

  沒有人知道,這是不是這座樓的極限。陳天明似乎有一種不斷往上走的強迫癥,自2018年起,每加建一層,他就把自己的臥室往上搬。從五樓到八樓,每一層都有床鋪,這就是他在縱軸上一直追求拔高的證據(jù)。

  陳天明在五樓住得最久,足有兩年。但只要“我能不能再往上”的念頭出現(xiàn),他就會迅速行動,像燕子筑巢般搬材料、搭房子,在每間臥室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短。

  我去采訪的時候,陳天明剛搬上八樓不足一個月。八樓只有三平方米,為了方便半夜上廁所,他自制了一個簡易版小便池——把一個普通塑料瓶割開,取上半部分倒插在他床邊,然后連接一條細管,從八樓直通一樓。

  如果九樓不是被拆得只剩一個空框架,相信他會繼續(xù)嘗試往上搬的。他總是希望站在更高的地方,并清楚其中的細微區(qū)別:比如在九層的時候,遠處的山只是露出一個山尖;爬到第十層,它就多露出了一小截。

  陳天明想要看到的就是那無窮盡的“多一點點”。在他看來,這可能是受數(shù)學的微積分思維影響,有逼近極限的意味。他把頂層稱為瞭望臺,看風看雨也看云,遇上晴天,還能在搖晃的“塔尖”上看轟鳴的飛機從南邊滑行起飛,在北邊降落。

  平日若無事,父母和弟弟連二樓都極少上去。這是一種與家人同住卻很罕見的自由——如果陳天明不下去,沒人會上樓找他。有時候到了飯點,母親得打電話才能把他喊下來。

  他自知離不開這個家,卻又希望最大限度地保持精神獨立。既然無法在橫軸上移動,那就在縱軸展開生活的想象,建立避世空間,主動把自己隔離在高空之上,即便這種選擇伴隨著極大的危險。

  生活逐漸變成陳天明想要的模樣。他一上樓就幾近隱身,看書、聽歌或者發(fā)呆,一天又一天。他常常用油桶裝滿一桶水,從一樓提到八樓,用來泡茶。八樓有一個音樂木棚,電腦常年不關(guān),一個40塊錢買來的二手音響24小時循環(huán)播放著純音樂,白天時聲音能傳到村口。到了晚上,他就把聲音關(guān)小,當助眠曲用。

  陳天明建了很多音樂合集,比如一個關(guān)于“春天”的專輯有117首歌,關(guān)于莫扎特的則有848首。有時候音響播放一輪,他就知道一天過去了。他最喜歡的是班得瑞,二十多年來,從磁帶聽到CD、隨身聽,覺得這種空靈純凈的音樂很契合自己的精神。

  在樓里待久了,會很容易聯(lián)想到《宇宙探索編輯部》的場景:一切似乎都在變換和重復,讓人感到暈眩和迷惑。陳天明就像癡迷尋找地外文明的唐志軍,仿佛生活在一個狹窄的山洞里,又似乎身處無邊的宇宙之中。

  樓里的時間也仿佛是靜止的。一切沒什么變化,除了床上會落灰,壓重的水桶放久了會有蚊子在水桶里產(chǎn)卵,幼蟲在水里游來游去。但陳天明覺得自己在實踐海德格爾所說的“詩意地棲居”。他說話喜歡引經(jīng)據(jù)典,一會兒說自己期望達到陶淵明的精神狀態(tài),一會兒又談起馬斯洛的自我實現(xiàn)論。

  他也在向屋外探索他的“桃花源”,比如在后園養(yǎng)了兔子和雞,空閑的時候就去挖魚塘。魚塘藏在比人高的牧草叢中,就像一處隱秘園林:里面養(yǎng)了鵝群,還修了個亭子,不走近都很難發(fā)現(xiàn)。亭子旁邊栽著一棵十多年的桂花樹,每到花開的季節(jié),他就在這里午睡。

  他給魚塘引了活水,但還沒想好要做什么南宮28。去年養(yǎng)過魚,年底有一周沒看顧,魚塘就干涸了,條大鯉魚全部陣亡。魚塘里的牧草也栽培得同樣失敗,雨季淹死一次,旱季又干死一次。

  實在無事可做,他就在樓里“沉浸式“壘石頭,最多的一次壘出了近二十層的盆景,時間就這么層層疊疊地消磨掉了。

  雖然陳天明常把“隱居”掛在嘴邊,但他每天都在社交平臺上發(fā)布房子的動態(tài),一天發(fā)十條都算是克制,任由房子帶來巨大的流量和潮水般的看客。

  自去年三四月起,最多的時候一天來了十多群參觀者。有些游客騎著摩托車直接沖到院子里,把車停在他的樓前拍照。

  附近散步或干農(nóng)活的人,也常常聚集在一個巨大的圍墻豁口處看稀奇。三年前,因為那個文化藝術(shù)城項目,村子被一圈鐵皮圍墻包圍,主干道也被封死了。陳天明稱之為“柏林墻”。項目擱置后,圍墻也就無人料理。

  被封了差不多一年后,村民實在來往不便,便私自在圍墻上開了個門——陳天明記得,那天清晨5點多南宮28,天還沒亮,就響起了切割機的“嗚嗚”聲。村民們手腳麻利,很快切出一個能讓小汽車通行的大豁口。陳天明看切出來的鐵皮被扔在路邊沒人要,便扛回家蓋鵝棚。

  如今,這個豁口變成了“陳天明城堡”的觀光點。無數(shù)好奇從此處出發(fā),在高樓前停下。一開始,陳天明會耐心回答游客千篇一律的問題,慢慢地一家人不堪其擾,便養(yǎng)了11只狗作為哨兵,守在大門外、牛棚外、菜園外,監(jiān)控一切點位,不讓外人靠近。

  附近的出租車司機也因此多了些游客生意南宮28,他們了解這片圍起來的荒地,也了解這個不斷長高的屋子。一位司機說,他本來也打算在附近買房子,在曾經(jīng)的規(guī)劃里,這塊區(qū)域本應是未來的市中心,機場也是打算從這里搬離。只是后來藝術(shù)城項目爛尾,他就放棄了這個念想。

  只有陳天明還堅持扎在這片廢墟上。人們對他褒貶不一,有人盛贊他的房子是“人類共同的精神堡壘”,也有人說他是“”。陳天明似乎能自動過濾對他的質(zhì)疑或謾罵。游客來了,他應付著。人一走,他又回到獨屬于自己的生活之中。

  在這一點上,陳天明覺得自己差不多獲得了“絕對的自由”。他早就認定,自己是人群中的局外人。村里幾乎沒人跟他聊得來,知己好友都在遠方。他仰慕博雅之人,念叨著說,若不是官司纏身,他早就想去杭州探望幾位老藝術(shù)家,其中一位是86歲的書法家——兩人在2011年的西湖旁相識,當時老書法家每天早上都在湖邊寫“地書”,陳天明上前搭訕,兩人相逢恨晚。

  “好多老頭寫地書,他是最特別的一個,古代文化功底最深,《五柳先生傳》《蘭亭集序》……那些洋洋灑灑的長文全都能背了下來,記憶力非常好。他9歲就開始練書法,出身于書香世家?!标愄烀髡f。他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,后來機緣巧合還當上了經(jīng)紀人,幫一些書法家和畫家賣字畫。

  只是這件事沒有堅持很久,字畫很快就賣不動了。五樓書房的夾層上,堆積著很多陳年的書法作品——據(jù)陳天明說,這些都是他朋友的大作。這些作品被風雨打濕過,陳天明就把它們晾曬在橫梁上,借著高處的陽光,讓它們一遍遍重新干透。

  如今,他唯一還能堅持的風雅之事就是看書和寫作。書房是房子里最富雅趣的地方,一摞摞舊書與樓體一樣,以危險的姿態(tài)堆疊在木板上。

  最近,陳天明反復在看《幸福論》和《自主權(quán)利的道德界限》,書都快翻掉皮了,上面標滿了三角形記號。他希望自己能接近幸福的真理,并弄明白 “當代中國人在道德實踐和理念中的諸多困惑”。

  但書籍于他的現(xiàn)實而言是懸浮的。他喜歡看《全球通史》,但當被問到歷史對他的現(xiàn)實有什么啟示時,他愣住了許久,說:好像能讓自己活得跟別人不一樣。但具體怎么不一樣,他一時說不出來。

  某個深夜,陳天明給我發(fā)來一篇他寫的長文,名曰《盈空樓記》,里面記錄了他蕩氣回腸的家族史和“九層塔”的搭建始末,讀起來像黔西南版的《桃花源記》南宮28。他說初稿寫了有一萬多字,后刪減至七千多字。

  在這篇文章里,他第一次正式把這座樓定名為“盈空樓”,因為“盈為實而空為虛,意涵虛實相生”。在這個樓里,他也如此或真或幻地活著。

  關(guān)于這座樓,陳天明還有很多想象,比如樓里還可以添一個“鄉(xiāng)野藝術(shù)展覽館”。他曾經(jīng)從二層到五層掛了四五十幅書畫作品,但因常常落滿鴿子糞便而作罷。他還想過增設(shè)室內(nèi)花圃、農(nóng)家樂或客棧,但都停留在幻想中,而且前提是——他能守得住這座房子。

  某個因為暴雨無法繼續(xù)挖魚塘的下午,陳天明在“九層塔”上用手機刷名人名言,摘錄了一段尼采在《善惡的彼岸》上寫的話:

  “每一個出類拔萃的人,都出于本能地尋求避難所和隱居處。在那里他可以擺脫眾人,擺脫多數(shù)人,在那里他可以忘卻‘作為規(guī)則的人們’,而成為例外?!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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